养老服务业如何成为朝阳产业
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明确提出，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加快建立社会养老服务体系和发展老年服务产业。
1.94亿人，2.43亿人，3亿人，这是我国老年人口在2012年的数字和2020年、2025年将要达到的数字。老龄化社会的到来，被看作是中国未来发展的巨大挑战之一。
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明确提出，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加快建立社会养老服务体系和发展老年服务产业。
今年8月，国务院常务会议确定了加快养老服务业发展的五项措施，会议指出，“把服务亿万老年人的‘夕阳红’事业打造成蓬勃发展的朝阳产业，使之成为调结构、惠民生、促升级的重要力量。”随后国务院出台的《关于加快发展养老服务业的若干意见》提出，到2020年，全面建成以居家为基础、社区为依托、机构为支撑的，功能完善、规模适度、覆盖城乡的养老服务体系。
养老服务业具有广阔的发展空间，然而这一产业如何成为朝阳产业?
从养老保险到养老服务业
龙永图(原国家外经贸部副部长)：今年9月，国务院发出《关于加快发展养老服务业的若干意见》，把养老问题特别是养老服务业提到了一个新的高度。现在我国老年人口越来越多，超过60岁的老年人将超过2亿，比世界上很多国家的人口还要多。
养老是一个非常大的问题，涉及到两三亿人。从国内外的一些经验，特别是一些发达国家的经验看，养老服务业可培植成为一个很大的产业。有统计显示，如果我国养老服务业发展起来的话，可以创造一千万个就业岗位，这是不得了的事情，是具有巨大潜力的增长点。养老是一个民生问题，也是涉及到经济发展的问题。
养老服务业包括哪些内容，它对我们中国经济发展有什么大的意义?现在主要的突破口在什么地方?
郑秉文(中国社科院世界社会保障中心主任)：从我的研究角度来看，养老这个问题，主要是两方面的问题。
一个是钱，得有现金流;另一个是有了现金流以后，应该有相应服务提供市场的产生，或者说供给的产生。在以往的十几年里，我们方方面面注重的还主要是养老保险制度。养老保险制度，提供的是现金服务，提供的是现金流。
我国养老保险制度的建立力度是非常大的。包括国家举办的基本养老保险制度，包括市场作为主体的企业补充养老保险制度，作为第三支柱中多层次支柱中的商业养老保险产品。
国务院发布《关于加快发展养老服务业的若干意见》是一个重要的转折点。就是说从以往注重现金流的提供，转到了养老服务业的建立上来。我觉得这是一个重大的转折。
随着人口深度老龄化趋势的来临，你光有现金流不行，这就涉及到一个供给服务的问题。我觉得这是一个重大的问题，也就是说我们逐渐从注重养老保险制度转向了养老服务业提供上来，从资金流转到服务上来。
孟晓苏(中国房地产开发集团理事长)：我完全同意郑教授的意见。我觉得一方面是钱，另一方面是怎样利用这些资源来为老年人服务。
养老服务业的资金来源
龙永图：养老服务业的钱从哪儿来?
孟晓苏：应该说钱来自这么几个方面。第一来自国家。这些年国家积攒了大量的养老金，当然还会有一部分资金未来会注入到养老金来。第二来自政府财政补贴，通过财政补贴支持社会机构兴办养老服务业。第三应该来自于市场。第四来自于老年人本身。因为老年人并不是都一无所有，改革开放30多年，很多老年人拥有了资产，特别是有了房产。通过市场化运作，很可能把老年人这些资产或房产变成养老的资金，可以实现60岁以前人养房，60岁以后房养人。
除此之外，中国还有一个重要的资金来源，就是子女的孝敬。儿女养老、亲朋好友的支持，这些都可能给老年人带来新的经济给付。
但另外一方面，养老服务业多年的欠发展，使得老年人主要还是依靠子女来服务。而且“421”家庭结构使得我们面临一个必须发展养老服务业的问题，这对于扩大内需，特别是对扩大就业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养老地产正在兴起
龙永图：应该讲，养老服务业是一个很大的产业，发展潜力很大。如果做得好，也会产生相当丰厚的利润，所以这才使得很多企业，特别是很多房地产企业纷纷开始进入养老服务业。
据我所知，现在很多大牌房地产商进军养老服务业，到处搞养老地产，就像搞商业地产一样，养老地产也非常红火。但是做养老地产成功的不多，因为很多养老地产项目盖到了城郊，离市中心很远，盖得很漂亮，空气也不错，但去的老年人很少。这就引申出一个问题，到底是养老服务业变成地产业呢，还是变成一个真正的养老服务业。其中区别很大。
孟晓苏：这些年养老地产的发展恰恰适应了老龄化趋势。不光是房地产企业，近些年在政策支持下，很多保险公司也开始投资养老地产。因为保险业在进入别的行业时会受到一定的限制，但是在进入养老地产领域，在收购养老设施和建设养老设施方面，政策还是鼓励的，所以有不少资金进去了。
房地产企业应当作为养老地产的开发机构之一，但是真正长期持有养老地产的还应当是社会机构，特别是保险机构。
龙永图：房地产企业开发的一些所谓养老地产项目，基本上还是针对那些比较有钱的老年人，因为只有他们才能住得起这么高端的养老住房，享受这样的养老设施。
我觉得，要真正解决养老的问题，还是要实事求是地区别对待。我们的养老问题应主要解决70%以上中低收入群体老年人的问题，他们收入不高，再加上年龄又大，养老问题变得越来越严峻。我们在谈论养老服务业的时候，还是要把主要关注点放在年龄比较大、身体不太好的那部分老年人身上。
养老保障的顶层设计
龙永图：解决养老问题不能完全靠企业行为、商业行为，还必须靠政府。政府和社会在发展养老服务业过程中应该发挥什么不同的作用?养老服务业的顶层设计应该是怎样的?
孟晓苏：国际上有个“9064”之说，就是90%的老年人是居家养老，6%的老年人需要社区辅助，4%的老年人需要到机构去，到养老院去。我们中间有一段时间，把“9064”变成了“9037”、“9073”。
国务院这次明确提出，每千个老人要有35张到40张床位，这个数据比较符合中国老年人的需要。而且中国老年人和国外老年人还有一个不同点，就是“421”家庭结构，可能未来老年人需要社区辅助和住养老院的高于这个数字。这是我的一个猜测，但是总体上我觉得“9064”应该适合中国的国情。
郑秉文：实际上讲，不管是“9064”也好，还是“9073”也好，这都涉及到政府的作用和职能问题。
刚才讲道，《关于加快发展养老服务业的若干意见》的发布，是养老服务业发展过程中的一个里程碑，从注重现金流的提供，转向了服务业的提供。因为老龄化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有钱未必能有服务。
这个文件还有一个重要特点，是什么呢?可能大家也注意到了，就是从政府的提供转向了政府政策框架的制定和制度的制定，这是一个重大的转变。
对相当一部分人来说，他需要的养老服务业还是大众式的，因为90%的老年人还是居家养老，如果仅靠政府来提供服务，显然难以大包大揽。
市场是一个信号，它可以引导一些民间资本进入到这个领域，来提供多样化的服务，适应多层次、多样性的养老需求。
他山之石
龙永图：刚才郑先生讲到了很多国际经验，他们把养老服务业变成了一个朝阳产业。在我印象中，日本的老龄人口很多，银发产业成为一个很大的产业。赵晓征在日本生活了很多年，对于日本发展银发产业有很多的了解，请介绍一下日本是怎样发展养老服务业的。
赵晓征(北京赛阳国际工程项目管理有限公司总经理)：日本是在1970年进入老龄化社会的。日本从1959年开始制定法律法规，并不断发展完善，到1970年进入老龄化社会后逐步进行改进。
2000年，日本开始实施介户保险制度，所以它的保险体系、养老服务体系非常完善。
日本根据年龄划分分别提供相关的服务，根据经济条件保证低收入人群的养老需求。比如，根据身体条件区分健康老年人是怎样的服务，到了不能自理的时候又会接受什么样的服务。这种服务可以是适用每个人。
在全球经济出现低迷的时候，日本的很多产业受到影响，只有养老服务业没有受影响。日本的养老产业范围很广，包括养老地产、金融教育、医疗护理、保险、老年用品、老年食品等，所以在这方面就需要全面去考量。
龙永图：我很赞成刚才赵晓征讲的，我们的养老服务产业要特别重视软件。因为我们搞硬件没有问题，像我们建的五星级饭店，一般来说比人家漂亮，但是五星级饭店的服务很难说。所以在养老服务业方面，我们要强调服务，强调软件。
对运营模式的探索
翟长宝(北京松龄爱老家园负责人)：我觉得各位所讨论的养老话题，确确实实在我们6年的实践中得到了深刻的印证。
首先我们面临的是一个老年人市场，老年人的情况具有复杂性和多样性。另外，老年人还有“金窝银窝不如草窝好”的传统观念，让他们去养老机构养老是很困难的。还有我们现在很多老年人都是带病养老，他们对医疗需求非常大。
面对这么复杂的养老服务市场，我们作为养老服务企业，怎么去迎合老年人的需求是最重要的。所以，我们可以给老年人介绍保姆、小时工，也提供社区托老、机构养老，候鸟式旅游养老等。我们现在发展到500名员工，在北京有15000多个会员。
我觉得大家在讨论养老服务业的发展时，一定要把眼光放在能够为老年人提供全方位、系统化、一体化的养老服务上，走连锁化发展的道路，只有这样才能在这个产业中找到自己生存发展的根基。
龙永图：我觉得他讲得特别好，这就是要探索符合中国特色的养老服务业，其中包括提供家政服务、医疗咨询。
蔡力坚(北京香山爱暮家养老机构院长)：我代表“9064”中的“4”，就是养老机构。发展养老服务业先要有钱。说到钱的问题，任何一个民营养老机构要提供高品质的养老服务，一定要有很大的投入。但养老服务业本身不是一个赚钱的行业，我的观察是5到7年可能能够打平或者是开始盈利。如果后续需要投钱的话，还需要国家的政策支持。这是我们关心的问题。
另外，我们通常先说产业，后享服务。我个人理解是，先讲服务，带出产业。那么服务需要理念，我们任何一个养老机构，如果没有很清楚的服务理念，那么很难往下走。服务的细节标准很容易制定，用心服务就能带出一个养老产业。
钱京(北京保利安平养老产业投资管理有限公司副总经理)：我去年刚刚涉及养老服务业，一开始就定位在服务体系的构建，用它来试水，来探索未来中国式养老服务业应该怎么做。
我觉得，第一还是持续经营的问题。我们去年做的这个养老机构，原来是一个四星级的酒店，后来改建成一个老年公寓。初期投入确实非常大，我们也是在探索一种模式，就是地产商和服务运营商如何去共同做好养老服务业。
第二点，也是一个难点，就是服务团队建设问题。目前绝大多数养老机构中，服务人员基本上是上世纪50年代和60年代出生的，大多是进城务工人员，这种构成很普遍。在这方面我们也在做一个探索。我们这家养老机构的服务人员中90%刚刚毕业，具备护士资格。这支团队运行到现在，我们觉得比较稳定，但是今后还能不能保持这种稳定状态?我们还在做积极的探索。如何发挥市场的作用?
郑秉文：对于老年人来说，除了居家养老，4%的机构养老还是要靠市场。
如何发挥市场的作用，这很关键。我呼吁有关方面，在《若干意见》的指导下，应该制定细化的政策，对于“民非”(民营非企业)办的养老机构，应该给一个比较明确的身份，说白了就是，它应该有一定的回报，一定要让它有回报，要把它看成是一个资本，资本就应该有回报，有回报就有积极性，就能真正变成一个产业。
关于公办民营，我们在这方面走过弯路。政府到底应该起什么作用?完全不发挥作用不行，像原来那样大包大揽也不行。如果完全用行政力量配置资源，肯定存在浪费现象。
现在政策非常明确，公办养老院就是保证“三无老人”(指无劳动能力，无生活来源，无赡养人和扶养人、或者其赡养人和扶养人确无赡养和扶养能力的老年人)，其余的则由市场解决。
《若干意见》还明确对公办养老院要改制，为什么要改制?因为“民非”、企业没法跟公办养老院去竞争的，为了保护这个市场，那就让公办的大鳄退出这个领域，让民间资本进来，使这个市场更完善一些。
龙永图：讲得非常好，确实讲到点子上了。
魏稳虎(中国商报新闻出版总社社长)：我非常同意郑先生的观点。公办养老机构，你就管“三无老人”，其他的交给市场去管。交给市场后，是不是政府就不管了?不是。因为这个行业有一个投资大、回报时间长的问题。要发挥市场的作用，必须要有回报，如果没有回报，资金是不会进来的。所以，应该要给养老服务业一个宽松的、适宜的环境，既要清理政策障碍，也要推出扶持政策。
前年我考察了我国宝岛台湾一个成功的养老机构——台湾长庚养生文化村。这个机构是市场化运作的，但是地方用低价划拨土地的方式支持它。这个养老社区设计得很完善，针对老年人的服务特别到位。同时，运作也比较灵活，比如一些身体好、年龄相对小的老年人可以在那儿做义工，通过做工来减免他的管理费。这种运作模式给人的感觉特别好。记得当时我说了一句话，如果60岁之后，能住在这样一个养老的地方，就感觉到很幸福了。
发展养老服务业，既要市场去运作，也要发挥政府的作用。政府的作用就是要为民营资本或者其他资本进入这个领域提供一个好的环境。
郑秉文：即使民间资本能够进来，但是由于市场混乱，也会出现非常严峻的问题。政府应该干什么?就是应该制定标准。
蔡力坚：只要从事养老服务业或与老年人有关的服务，那么它就应该享受国家提供的补贴和优惠政策。这样，社区服务就能够带动居家养老。因为老年人在家里需要有这么一个服务机构来去管他。一些养老机构的专业人员也可以来为社区街道服务，而且不用再去做规划，有现成的社区和社区医院、社区队伍，他们可以马上就做这件事。
养老服务业是一个朝阳产业
朱煦(资深媒体评论员)：我们在讨论养老服务业的时候，好像更多围绕机构和包括一些托老所来展开的。我们看到，现在50后陆续进入60岁，60后马上就会跟进，这一群体属于人口出生高峰期，总量是很大的。由于改革开放，这部分人的个人积蓄和经济支付能力有了很大提高。我们在设计养老服务业的时候，是不是应该在服务的后面加上消费?
这一代人的支付能力和支付意愿都发生了深刻变化，消费内容也发生了深刻的变化。我们在提供最基本养老服务的时候，别忘了他们还有这样那样的需求。
我认为，在税收、土地供应方面，应该对这类企业给予一定的优惠和辅助。否则就会变成有人愿意专门为老年人做产品，但却因为税收等方面给捆住了，想做却做不了。
郑秉文：你讲得非常对。如果能在养老服务业方面开发出好产品，你也会成为这一领域的比尔·盖茨。比尔·盖茨能看中Windows是一个很有前途的产品，你为什么不能看好其他私人消费品?
私人消费品中适合老年人的产品，就是养老产品。养老产品包含的内容太多太多，比如养老金融业在国外已经从一般的金融业中分离出来。除了养老金融业外，还有鞋子、袜子等。养老产品是商机无限的，我们的企业家应该关注。
龙永图：养老服务业确实是一个朝阳产业，怎样把一个夕阳红事业变成一个朝阳产业，是我们今后要继续关注的。从现有国情来讲，居家养老还是一个主流的形式，所以我对于社区养老特别感兴趣。
对于提供这类服务的企业或机构，政府要给予更多的支持。这样的话，社区养老服务机构就会广泛建立起来，既能够解决很多人的就业，也能够解决家家户户非常个性化的、各种各样的养老问题。
当然，养老机构也需要发展，但是更现实、更迫切的就是发展社区养老。希望今后能够产生更多的社区服务机构，也希望建立更多的养老机构，满足中国老龄化的需求，推动养老服务业的发展。
《中国商界》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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